走读溪口的桥

走读溪口的桥

西京散文2025-04-28 09:22:53
四明南麓雄镇溪口一带的山水,着实是宋代“米家云山”的自然版本。其间清溪蜿绕、小水私语,桥便多得随处可见。溪口值得夸说的溪桥也真不少,你只好由着我的个人目光了。溪口武山,蒋氏别庄文昌阁之下,古剡溪之湄,
四明南麓雄镇溪口一带的山水,着实是宋代“米家云山”的自然版本。其间清溪蜿绕、小水私语,桥便多得随处可见。溪口值得夸说的溪桥也真不少,你只好由着我的个人目光了。
溪口武山,蒋氏别庄文昌阁之下,古剡溪之湄,就有一座憩水桥。1927年,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后,常入文昌阁休憩起居。别庄西南山麓,潭深水碧,金鳞历历,为古代溪口十景之一——“碧潭观鱼”的原址。突兀溪潭的两块矶石将合之间,有一弯小巧别致的石拱桥,躬身相卧。桥上古木垂阴,桥下剡水清绝,幽雅僻静,天趣自成。
憩水桥之妙在于妩媚灵秀的水色。桥前正对着一汪清澄碧透的溪潭。风起水面,浮光跃金;风息凝碧,则见细细瘦瘦的游鱼,聚散无常,悠哉自如。人立桥头一久,心就与水色并澈,形则随游鱼同乐。若至月华乍露,水面闪现的已是暗蓝的微光,其上星月错落、灯影散乱,引人百般遐思,心气也随之沉静下来。惜只惜惯于白日漫游的太多的旅人,无缘消受这等水色。
沧桑憩水桥,纵然不以人之聚散、时移世迁而变,但到头来还是落得物是人非,美人黄土。穿越岁月烟云,而今,憩水桥下依旧潭水如凝,碧可照影,完全平民化了的这座溪桥,比肩接踵、聚会桥头的却多是海内外寻常游客。抛开往事,往真的想,憩水桥畔这般极至妩媚的水色,光是匆匆目游,未免有点奢侈。想到的人当然有,在暑天,就有不谙世事的孩童们,爬上桥头纵身入潭,喜不自禁地不住往复着。你若眼馋心动,一不留神掉落潭中,无妨,这于自己是意外的痛快,于旁观人儿也艳慕不及呢。
向西溯流而上,宛然北岸的已是古镇的三里长街;隔水相望的溪南,往昔曾为“南园早梅”、“平沙芳草”等恬静悠闲的纯天然景致。自古以来,两岸却是有津无梁。那年,蒋介石携宋美龄游息溪南,曾谋划着在丰镐房家门外至溪南修一座桥梁。恍惚来去,到了1949年4月25日,其时,解放大军的滚滚铁流已经突破长江天堑,那一天,自感末路穷途的蒋介石匆匆抛别了溪口故里。人散后,“飞梁跨剡水”的心愿,也付剡水一并东流。时光流转到上世纪80年代初,这里终于飞架起一座百米之长的七孔长桥。桥东不远,便是镇内胜绝武岭,格名舍它其谁呢?取的就是溪口的代称“武岭”。
武岭桥之妙在于空阔浩渺的水势。置身桥上西望,开阔而散漫的剡溪,迎面而来;极目远瞻,四明群峰参差错落,苍然而清远,那条奔向古镇的剡溪大有“源远流长”的超然意境。转身东顾,水势已丰盈的剡溪口,鳞浪层层,沙洲隐现,蒲藻浮浪。贴着武岭头,拐过那个舒舒坦坦的大弯,行尽崇山峻岭的剡溪,终于奔放肆大起来,浩浩荡荡归向平野。
再逆流而上,抵古镇西端,横绝于剡溪之上的已是藏山大桥。1934年奉(化)新(昌)公路在蒋介石倡议下开始修筑,藏山桥成为这条公路的主桥之一,一跃成了西出溪口的咽喉,继而连接起明越两地的交通。
藏山桥之妙在于沉雄矫健的气势。它那一百五十多米之长庞大钢铁躯体,不失有一种承载千军的气魂,而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更具有一种无形的张力。君可否有闻,是谓溪口门户者,镇东武岭门素为东门雄关,而镇西藏山桥无疑是西门锁钥了。徜徉高高朗朗的桥面上,桥东眼皮底下,便是拥有楼阁亭榭之华、清流映带之秀的颇有年头的武岭公园。纵目东方,栋宇相望、栉比如鳞的整座古镇尽收眼帘。
桥上尽可俯挹古镇背影,这种好处,其实早就有人谙熟。风起云涌的1949年初,蒋介石第三次下野。这一回将失去什么,他自个最清楚。每一次下野,抑或得志,蒋介石总会想到还乡。这似乎是他的一种处世哲学。1月22日蒋抵家乡溪口,翌日天色熹微,他已登上了镇后的藏山大桥。大桥上,他久久缓行,迟迟徘徊;偶尔也收住脚步,依恋的目光时不时投向东方,凝望着故乡苍苍茫茫的背影。东方欲晓,而即将升腾的这轮朝日,也即将归属于22年来一直追逐光明和梦想的人们。
逶迤起伏的溪口雪窦山,寒溪纵横,千回百转,自然也不乏溪桥。我独爱闲寂于千丈岩瀑布底下的仰止桥。
千丈岩瀑布自唐宋起饮誉东南,宋真宗敕封它为“东浙瀑布”,历史上时有名流雅士前来探览。光说说宋代的两位文化名人吧。王安石知鄞县时,曾登上崖顶观瀑地飞雪亭,且赏且吟。时隔三十多年,年轻时与王安石相交甚密的曾巩,在明州(宁波)太守任上,也来观瀑。与当年王安石有所不同,这一回,曾巩亭上俯览飞瀑仍觉游兴未尽,索性衣袂飘飘下得深壑,自岩下举头赏瀑,末了欣然赋诗:“玉虬垂处雪花翻,四季雷声六月寒。凭槛未穷千丈势,请从岩下举头看。”
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千丈岩下瀑潭之涯,曾巩屐痕留处,清人构筑起一洞野朴拙陋的石拱桥,做为游观地。“高山仰止,景行行之”,那是《诗经》所云。而从这里仰面放眼,只见山如石城欲坠,瀑若鲲鹏奔海,清人借诗名桥,确也十二分的般配。
仰止桥之妙在于瞬息变幻的水声。乍闻瀑声隆隆,响彻半空。瀑落半壁忽触崖石,状如急雪四飞,则嗖嗖乱响。待瀑水击潭,顿成水晶跌碎、细珠入盘,其声已沙沙矣。清越浮绿的瀑潭之水,又盈盈涌向桥来,穿透桥外石罅,唧唧咕咕奔注下山。琤琤琮琮,清妙透顶,诉尽听者心事。心事难平的也有人在。仰止桥的历史天空中,曾炸响过一阵盖过飞瀑水声的巨响。遥想当年,苦闷坐叹于雪窦山的张学良将军,曾延颈北望,在千丈岩崖顶燃爆竹抛空谷,以表沸腾的抗日心志。仰止桥头,夜夜唤不回的水声,教人想入非非的水声,为之久久失喑!
我还是默诵起了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啊,你伫立岩下仰止桥听水声,远远的,高高的,飞雪亭观瀑的人儿却在崖顶看你。阅尽沧桑,卓然成景的溪口桥们皆如斯。
俱往矣,溪口的桥们!你若容我细细想开去,溪口桥上的你,远不止点缀了溪口的风景,酝酿了别人的浪漫,其实许多光景,你的身影也在不经意间,溶进了历史的一场场清梦,被不住刷新的历史,收纳为一个固定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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