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的黎明
蓝色的湖面,吐出一溜泡沫,那是鱼群在水里开始了一天的行进与歌唱。村边的一片荒地,微微地颤颤地被掀动,那是笋尖向坚硬的地层发起最后的冲击!没有一点风,竹林的枝叶瑟瑟摇动,那是醒来的鸟雀扑扇着露水打湿的翅
蓝色的湖面,吐出一溜泡沫,
那是鱼群在水里
开始了一天的行进与歌唱。
村边的一片荒地,
微微地颤颤地被掀动,
那是笋尖向坚硬的地层
发起最后的冲击!
没有一点风,
竹林的枝叶瑟瑟摇动,
那是醒来的鸟雀扑扇着
露水打湿的翅膀。
窗外闪过一道道光亮,
那不是阳光,是小小的蜜蜂
急匆匆地飞向开满桃花的山岗。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在三月,在黎明,鱼群开始一天的行进与歌唱,笋尖向坚硬的地层发起最后的冲击,鸟雀扑扇着露水打湿的翅膀准备起飞,蜜蜂开始一天辛勤的采蜜,不同的生命以本能自然地表现着生命美丽的存在。
我最初阅读牛汉诗歌,最喜欢他的这首诗《三月的黎明》。我在给他的信中写道:“《三月的黎明》这首诗作令我想起顾城的《弧线》,也令我想起邱华栋的短篇《波浪?弧线?喷泉?花园》。您的这首诗并不朦胧,几种景物罗列在一起,便铺展出‘三月的黎明’的大幅春景图画。这首诗从内容到形式都与您的许多诗作不同,十分秀气,呈现了一种柔和的光色。虽然写于1973年,也包含有不屈的精神,但隐藏得很好,使它超越了时代而在时间中永恒。值得注意的是:您的很多诗作,重在表现力度和深度,这首诗则表现一种美丽。在这里,我想谈一谈邱华栋的那个短篇,他把几个女人的简单的故事穿插叙述,使作品显得丰厚而耐读,令人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有整体的把握。我以为,从您1973年创作《三月的黎明》,到顾城创作《弧线》,再到邱华栋今天的探索,也可看出三十年来文学艺术在迅速地发展。”
牛汉在回信中说:“你喜欢《三月的黎明》,格外让我高兴,这首短诗里潜隐着我内心的柔和与渴望,让你觉出来了。”
后来,我读到牛汉的《诗与我相依为命一生》。他在文中谈到:“《三月的黎明》或许是编《温泉》时有意删汰的,当时的头脑里有不少顾虑,觉得太纤细和清淡了,看不出历史的悲痛,容易引起误会和曲解。其实这首小诗构思与修改的时间最长,几乎写了半年之久。诗里的情景完全是实写,写得十分愉快和投入。这小诗的淡淡画面、似有似无的声音,以及一瞬间显现的美丽动态都是黎明本身的自然状况,从大自然永恒的生命的脉动中,我感到了一种圣洁一种天性,使我伤痛的心灵得到了深深的浸润和抚慰,全身心得到了一次再生般的净化。我一生极难写得出这样一首‘完美’的诗。我有一个奇物的畸形的审美个性,从来不愿自己的诗显出‘柔媚’和‘完美’。”
不单止《温泉》没有收入《三月的黎明》,1998年出版的《牛汉诗选》也没有收入这首诗。
不能说他是惊弓之鸟,否则他不会写这首诗。但是,他的“畸形的审美个性”的形成,绝对与一生的遭遇相关。他对我说过:“鹰在天空飞翔的时候也懂得躲闪。”他不想遭遇误解。他一生追求清清白白做人。鹰懂得躲闪,但绝不会因为有障碍而不飞翔。牛汉一生苦难多,顾忌多,受无形的约束多。可贵的是他并没有泯灭良知与天性。他绕过“障碍物”飞翔呈现出另一种美丽。他趋近完全自由或偶尔片刻在自由中表现天性的时候,是他最美丽的时候,血性的火花如电如火,如星如日。
对于在自由时代成长的我来说,敏感地发现这首诗在牛汉诗歌当中的独特性,应当是自然的。但是,我当时只是感到这首诗的柔和与美丽,并不往深层去想。
牛汉诗歌绝大部分都受自身强烈的主观战斗精神主宰其诗性与审美观。这首诗的完美来自其表现的天性,他的主观战斗精神或反抗意志在这首诗中是以最含蓄的方式来表现之。我不认为没有。他所关注的点便说明有。“鱼群”是“自由的”,他向往“自由”;“笋尖”要“破土而出”,他向往“新生”;向往“扑翅高飞”;“蜜蜂采蜜”向来是“辛勤”的代名词,不要虚度光阴……
2005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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