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身一跃
和父亲的对话很费劲,他有五零后人的倔强,吃苦耐劳,却从不赞成我的想法。他喜欢一言堂,拿起一沓旧报纸摆在我面前:“喂,你把副刊的文章好好读一读,很多写法还是对你有好处的……”一般我都无视他,然后拿起报纸
和父亲的对话很费劲,他有五零后人的倔强,吃苦耐劳,却从不赞成我的想法。他喜欢一言堂,拿起一沓旧报纸摆在我面前:“喂,你把副刊的文章好好读一读,很多写法还是对你有好处的……”一般我都无视他,然后拿起报纸看完一堆娱乐报道后扔掉,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我们家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报纸涌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看不完的报纸。父亲有时候会特意的指着其中的一篇报道说:这篇你看看……当我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他的名字时,觉得平常无比,索性全丢一边。以至于到底父亲写过什么,现在让我想,竟然很少能有入脑的。
和父亲就是这么奇怪的对立着,有时候话不投机,他讲他的甲乙丙丁,我就装作睡着了,直到他在我身上盖了个毛毯,我才被重重的羊毛压醒。这是少年的最初印象,那时候父亲的工作特别繁琐,各种稿件堆在桌上,而他又不太喜欢整理,我总觉得他要被淹没。他的字是很精准的方块字,方方正正的趴在方子格正中,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那种爬格子的工作那么感兴趣,也许那时候开始,有一种叛逆的力量涌上来:打死我也不做那样的工作,看起来百无聊赖。
大学读了一个丝毫不感兴趣的专业,也是来自父亲的异想天开:你读个编导吧,以后去电视台编导东西挺好的,我不太清楚编导的含义,直到接触本专业后才发现动手多于思考,自己又不是非常擅长操作的那类人,所以直到大三依然无法进入状态。后来才知道父亲有个朋友就是做编导的,父亲说,他工作努力认真,在那一行做的也很不错,如果我也能这样,貌似蛮好。
上小学时,他非要给我改名剑青,说什么希望我宝剑出鞘,青春永驻,我知道这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总对子女抱有各种各样的过时想法,什么文武双全啦,生活和兴趣结合呀,等到我真的对音乐感兴趣时,他又说学习最重要,兴趣只能当成兴趣。后来当他对着电话以逼迫的形式让我考公务员,而我全当耳边风时,他怒了:“你以为你能干什么呀……眼高手低……”那时我才发现,其实他不过是想要我拿个固定工资,做一般人都愿意做的工作,其他的一切话都是骗人的。
我就这样一天天的长大,直到我发现他再也背不动我,我大到也再无法坐上他大笨车的前杠。以前我喜欢他穿着制服带着大盖帽一脸正气的出现在学校的门口,直到有同学问我:“沙毛妹,你爸来了,你爸是警察吧?那么威武……”那时候有种奇怪的荣耀感,他不是警察,我总觉得共和国的勋章上应该有他一片地方,那个地方不是硝烟的战场,而是父亲沾上英雄墨水的钢笔,它的笔下经常出现各种赞歌似的领袖和清洁工小商小贩的生活……
大三以后,由于对本专业本能的排斥,就迷上了看文学书籍,也许人一辈子该会迷上一个根本说不明白的东西,有些人迷上赌博,有些人迷上吸毒,还好,在我要堕落的时候,是一大堆的散文和小说挽救了自己。于是不分昼夜的乱看,像吸白面的爽快。再后来,我又发现自己竟然能写出文章来,我有点失魂落魄,这有点像魔咒一般,父亲当了十几年的会计最后还是从事了写作,我一直想逃离这种无聊枯燥的工作,最后还是一步步的被老天安排到了这里。
于是我和父亲坦白,可能要从事一项和他一样的工作,他没有说话,还是用固有的语调提醒我:还是考公务员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样的……会写的很苦……于是我摸摸头脑,和他笑一笑,因为我懂得他的愿望是什么,不过我还是笑了笑。像多少年前,我挥着手臂进高考的考场,对着门外的父亲说:“你不要担心,我会考上的……这破考试算什么呀,我才十八岁,我还有时间……”他看着我越走越远,强装精神,举起双手大叫:“加油,爸爸相信你没问题……”,直到多少年后,我依然觉得那是今生最美的画面。如果不是后来母亲偷偷的告诉我,他那几天没吃过一顿饭,一根一根烟的抽,我根本不会了解,那幅画面背后的深意。
中秋节的时候他打来电话,我抓起手机激动的说:“爸爸,我明年一定回家……这里事情太多,爸爸……”
“你妈做了很多藕饼,你们那有藕饼吗?过节怎么能不吃藕饼……”
“爸爸,山西没有藕饼……”
“不行,你得找个江苏饭店,看看有没有做的?你不是最爱吃藕饼了?”
“爸爸,我可以自己做……没事没事,你要相信我……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做饭,自己生活……”
“是呀,你长大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泪好像一下子涌起,却盯在了眼睫毛上怎么也流不下来,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想家,也不是因为见不到父亲,更不是因为吃不到藕饼,可是那一刻我看见绿色的窗帘外树荫下飞舞的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它们在宿舍楼前飘来飘去,我真的很想趴在十年前八十平方的小房子里,爸爸在书房写文章,妈妈在厨房忙活,我看着一块块金黄的藕饼刚从油里捞起来,情不自禁捏起一块,刚要放进嘴里被妈妈的手打掉:“急什么……还没熟呢……”
不过我还是拿起手机,想等待着父亲说些什么,他说单位要下班了,他得赶紧回家赶稿,我丢下电话,放在桌边,我脑子里又浮现着父亲被一大堆稿子埋没的样子,我终于能理解他的工作,时常我也会从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翻腾出来,静静的坐在桌边,远远对父亲说:现实太苦,我知道你的苦,你想给我一个美好的人生,可是爸爸,我想选择自己的人生,对我而言,唯有认真用力的笔端,和独立的人格,才能留住,明媚,还有岁月里的花火,爸爸,我知道,你懂,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一刻,仿佛久等千年,悄悄守候,其然,便纵身一跃……这是责任,逃不掉,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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