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所欠只一死

浮生所欠只一死

孤光杂文2025-03-28 13:14:23
一有这么个小故事,读来让人心生太多感慨:无锡盛磐有时名,小试必列前。一日至苏州,坐书肆阅书,有白衣老人继至,立书柜旁,盛视之蔑如也。既而久不去,盛乃问:“欲买书乎?”曰然。又问:“有子读书乎?”曰然。


有这么个小故事,读来让人心生太多感慨:
无锡盛磐有时名,小试必列前。一日至苏州,坐书肆阅书,有白衣老人继至,立书柜旁,盛视之蔑如也。既而久不去,盛乃问:“欲买书乎?”曰然。又问:“有子读书乎?”曰然。盛曰:“是可佳也。”老人问:“先生何姓?”盛傲然对:“无锡盛磐。”老人拱手曰:“仰之久矣。”盛道:“若固知我,益可佳。汝何姓?”老人曰:“不敢,太仓吴梅村也。”盛愕然,踉跄而别。
这样的一出戏,在现在的社会里只怕是很难上演的了。这倒不是现在的社会就缺乏这样一报名号就让先前洋洋自得自命不凡的“无锡盛磐”式的人物“愕然,踉跄而别”的“太仓吴梅村”。吴梅村与钱谦益、龚鼎孳号称江左三才子,就算现在这个文学凋零的时代缺乏他这样的大家,但在文化界中处于他这样的地位的,却也不是没有。然而在现在这个通讯高度发达的时代,任何一个多少有点文名的阿狗阿猫整日盘旋在脑袋中的念头也不过是如何让自己的那张脸孔在报纸电视等等媒体上多多露面,一天见不到关于自己的新闻就浑身上下不舒服,硬是要折腾得全国上下天天能见到他的嘴脸方肯罢休。这样的人物倘是到了哪个书店里——甚而至于就算不是进书店,而是“破帽遮颜过不闹之市”,那后面也是一定要跟随着一堆记者摄象机的,就算有那么个“有时名,小试必列前”的无锡盛磐敢于在心里洋洋自得自命不凡,那时候也一定是要收敛收敛心思屁颠屁颠地跑上去点头哈腰久仰久仰的,何至于会戳穿自己的假面具而“愕然,踉跄而别”的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位盛磐先生实在是可怜,只因为早生了那么几百年,没有看过多少报纸电视,以至于不大认识这位江左才子而掉了大面子,真是可怜哉,文人面子可是价值千金的呢。
然而在那个通讯极不发达,一切信息都要靠翻山越岭的口耳相传的时代,这个无锡盛磐能够知道太仓吴梅村,这也就从某个侧面说明了吴梅村的名气之大。这样说也许会被现代的朋友们指责,以为以吴梅村在明末清初文坛的影响,无锡盛磐能够知道他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其实不然。那个时代就是这样,不能将现代这样信息高度交流的社会作比的。这里就有个例子存在。袁宏道《徐文长传》小序云:“盖不佞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是何相识之晚也?”相比于吴梅村,徐文长文名未必就有逊色;而相比于盛磐,袁宏道可就是真正大家的了。然而袁宏道“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用现在的话说这不是因为他孤陋寡闻就要归因于信息传达之不方便了。从这意义上来说,无锡盛磐能够知道他,也就可以想见吴梅村这个江左才子在当年的文坛上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不是现代社会中的靠着记者摄象机哄抬出来的,而实实在在是靠了自己的那支笔所创造出来的。前者的影响力大半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离开了哄抬便会渐渐消逝而至于乌有;惟有后者,才有可能成为永恒。
而在事实上,吴梅村确实应该有着那样的永恒的影响力。



吴梅村,名伟业,明末清初著名诗人、学者。字骏公,号梅村,早年号鹿樵生,人称吴太史,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生,清康熙十年(1671年)死。江苏太仓人。
有清一代,没有发展成熟的各种文学样式几乎都得到了登峰造极的发展,可谓琳琅满目。至于诗文,则颇有中兴局面。清代诗人喜言宗派,康乾年间此风尤烈。诗家多各立门户,以尊唐宗宋相标榜。吴梅村才华横溢,诗词文字风雅;由于时逢国乱,阅历兴亡,诗句颇多激楚苍凉,风骨傲然,被誉为一代词宗。乾隆皇帝曾经亲批其诗曰:“梅村一卷足风流,往复搜寻未肯休。秋水精神香雪句,西昆幽思杜陵愁。裁成蜀锦应惭丽,细比春蚕好更抽。寒夜短檠相对处,几多诗兴为君收。”对于其诗作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正是乾隆皇帝的这八句,奠定了吴梅村在中国文学史中的地位。
吴梅村一生写诗千余首,取法唐诗,但不墨守成规,所创七言歌行自成一体,世称“梅村体”。《四库提要》以为其“格律本于四杰,而情韵为深;叙事类乎香山,而风华为胜。”这个概括精辟而准确。所谓“四杰”即王骆杨卢初唐四杰,香山即白居易。白居易与元稹七言长篇叙事歌行,后人呼为“长庆体”,而吴梅村“梅村体”正是师承于此。清袁枚《语录》云:“梅村七言古,用元白叙事之体,拟王骆用事之法,调既流转,语复奇丽,千古高唱矣。”沈钧《论诗绝句》论吴梅村诗云:“风流白傅集先传,独有梅村许并肩。最是《永和词》一曲,后生端不让前贤。”如此“不让前贤”的评价,清人颇多道及,甚至有以为《清凉山赞佛》四首“凄沁心脾,哀感顽艳,古人哀蝉落叶之遗音也。非白香山《长恨歌》所及”者(见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五)。但也有以为比之前贤尚有不如者,如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三以为“其诗以七言歌行自成一体,事固足传,而吐辞哀艳,善于开阖,读之使人心醉。然以拟元、白,则不免质薄而味醨。”这里略谈其诗风,至于诗词成就,旨不在此,自有评说存在,不论。



明天启四年(1624年),大名士张溥创立复社,十四岁的吴梅村即成入室弟子。其时张西铭阅其文章就叹息以为“文章正印,其在子矣!”张溥眼光果然了得,崇祯三年(1630年)二十二岁的吴梅村乡试中举。次年会试,主持考政的周延儒被政敌乌程党人诬陷,以为偏袒吴梅村,尚未放榜即高中首元,正闹到沸沸扬扬不可开交时,崇祯皇帝亲自出面,阅其试卷之后,御笔亲批“正大博雅,足式诡靡”八字,一语平定风波。更大的恩赐还在后面,崇祯皇帝知道吴梅村尚未成婚,于是乎恩赐新科榜眼持节还里门,合卺完婚。中国传统士人所梦想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吴梅村身上得到了奇迹般的实现。
这场皇帝特准的婚礼在当时几乎轰动整个江南,甚而至于以大隐闻名的明代书画家陈继儒都禁不住写下了《送吴榜眼奉旨归娶》这样的颂诗:“年少朱衣马上郎,春闱第一姓名香。泥金帖贮黄金屋,种玉人归白玉堂。北面谢恩才合卺,东方待晓渐催妆。词臣何以酬明主,愿进关雎窈窕章。”他的老师、同榜题名的张溥也写下了《送吴骏公归娶》诗:“孝弟相成静亦娱,遭逢偶尔未悬殊。人间好事皆归子,日下清名不愧儒。富贵无忘家室始,圣贤可学友朋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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