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就走啊！”
门摔在门框里，碰撞声在空气里凝结成了碎片。随后传来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小。
这是E第一次在争吵后的晚上走出家门。
刚刚的争吵还停留在E的脑海里，他抓了抓头，走进了车库。推车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站在门口，挡下一大片影子。
“你真的要走啊！你要去哪啊？”
E没有说话，摁了下喇叭，然后跨上车。
“好，那你就走啊！”
她把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光就从她的轮廓里投进来，径直钻入E的眼睛里，她分明看见，E的眼里闪烁的是泪光。
“你……那就别……”
留给她的只是转脸扬起的尘埃，在她眼里融成了一团雾，透出去，是E那摇摇晃晃的轮廓，在夜色里慢慢消失。
已经是冬至，路上走的人都穿的像个胖子，E一个人单薄的身影打破了光影晃动的街道的宁静，招惹来大片怪异的目光，E停下来推车，不单只为了那些人，在冬天的晚上，即使是骑E那样的自行车都会觉得冷，更何况E只穿了件风衣。路灯下E一个人走着，落落失失的闯进冷清的街道。
E找到临街的一个角落，黑暗在里面无线延伸，尽头像是一个转角，留下卷折的错觉。E把车靠在墙上，自己蜷成一团。冷抖了一下，E发现眼角有紧紧干干的感觉，E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不愿想一下，像是一团红线，远远地围绕着，却不敢靠近。E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大街上路灯散发的光，但这里只有包括E的一团黑暗。世界的尽头，这废弃的角落。
E看着路人在他眼里，干干净净划过。
左边的光开始闪烁起来，大概是左边的哪盏灯坏了，一个人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走进来，零零碎碎的响声伴着忽然暗下来的光惊动了E。
那人走进来后开在离E不远的地方，用和E一样的姿势坐下。他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截什么。
“兄弟，借个火。”
E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小声嘘了一下，把头埋进两手之间。
呲……
那是火柴摩擦的声音，小小的角落下微弱的温暖。于是E就闻到了呛鼻的味道以及一股汗臭。
“你是个学生吧。”
E点了一下头，虽然那烟蒂的光并不能照亮什么。
“好好地干嘛离家出走？”
周围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E全身麻了一下，嗓子开始干涸，像是雨天干枯的河床，雨水滋润不进。
E干咽着嗓子，喉结一上一下，强忍着对他骂道，
“你给我滚开。”
空气氤氲着一股暗留，涌动至E的周围，握紧了拳头。
“戚，学生的脾气还挺大。这年头的学生啊！”
一点敌意都没有。
两手重又环着头。
左边的灯终于不再挣扎，持续不再闪烁了几秒后终于把黑暗从这个放大到街道上。
弥散的烟味渐渐淡了下去，E的眼睛在手臂里睁开着，枯井一样的。小镇里唯一的大钟想了起来，那是在百货大楼的楼顶，而楼只是粗俗的欧式建筑，“百货大厦”的标示就像是偷来的一样，格格不称。钟响了11下落及到这寂寞的角落。
“回去吧，你……”
流浪汉顾及到刚才，想到是话已出口了一半。
“咳咳。”
E咳了几下，像是咳嗽，又像是回复。
于是空气就此凝固，流浪汉的一句话在黑暗里找不到入口而回荡。寒冷、沉寂，缠绕着彼此。
像是刮起了风，角落里右边的光影开始摇晃，风卷席着这个小镇的残渣，在角落外呼啸。
“咳咳……”
角落的另一端响起急骤的咳嗽，来回触碰着周围的墙壁，勾起一道道波纹彼此交叉、平行。
“你……很冷么……”
E不想浪费本就少的可怜的情感，但这句话就堵塞在嗓子边，慢慢扩大，于是冒了出来。
“嘿嘿……咳咳……咳……咳咳……”
咳嗽划破了他想说的话，径直刺入E的耳里，在耳道力继续重复回响。
沉默……
E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或者说，眼睛闭上了，大脑安静了。
醒来时是因为零碎的响声，在E的记忆里触发。一会就从耳旁渐渐变小，知道视线里出现个摇摇晃晃的背影。一声短促的钟声从外边传来，E可以模糊的看见街道上的坑洼。
有时时间过得会很快，那是因为之前有过度日如年的空虚。
E靠着墙慢慢站起，推着车走到大街上。对着楼宇朦胧的轮廓，失落像野草一样悄悄在E的脚下发芽。
或许她会在某条小道的末梢等着我呢。
远处的红线穿过E的身体，然后指向了夜的尽头……